【宋词中僧挥写的《金明池》的背景和含义】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晚日寒生轻晕。闲阶静、杨花渐少,朱门掩、莺声犹嫩。悔匆匆、过却清明,旋占得馀芳,已成幽恨。却几日阴沉,连宵慵困,起来韶华都尽。//怨入双眉闲斗损,乍品得情怀,看承全近。深深态、无非自许,厌厌意、终羞人问。争知道、梦里蓬莱,待忘了馀香,时传音信。纵留得莺花,东风不住,也则眼前愁闷。——僧挥《金明池》
僧仲殊,名挥,姓张氏,安州(今湖北安陆)人,进士,弃家为僧,居苏州承天寺及杭州吴山宝月寺。苏轼《东坡志林》卷二中说:“苏州仲殊师利和尚,能文,善词及歌词,皆操笔立成,不点窜一字。予曰:‘此僧胸中无一毫发事,故与之游。’”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云:“崇宁中,忽上堂辞众,是夕闭方丈门自缢死。及火化,舍利五色,不可胜计。”仲殊词集已失传,近人赵万里辑得三十首为《宝月集》一卷,刊入《宋金元人词》第一册中。
这首词为伤春之作。惜春伤春是历代词的传统题材,留下的佳篇汗牛充栋,僧挥的这首《金明池》即为其一,被选编进《宋词三百首》。全词基调哀婉,上片主描景,下片主抒情,行文多有绮语;而作者又为僧人,读来别有一种情趣。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晚日寒生轻晕”,一气连用了三个境界开阔的短句,一反伤春词细腻入文的模式,起笔突崛。三个远景,如果只从单个分开细看,纯粹只显豪阔苍远的境界,于伤春主题并不切合,但一经组合排列,哀氛就透过词句四处弥漫,奠定了全词“伤”的基调。起笔突崛而又不显唐突、违拗,且自有新意,正是这首词入文的妙处。
“闲阶静、杨花渐少,朱门掩、莺声犹嫩”,这是近景,与首句远近结合,成一画境。首句奠定了词意的气氛基调,但并不能判断句中所描绘的是什么时间季节,从这第二句我们知道了是暮春时节。由上两句,读者就基本可明白是伤春之词了。闲阶静,杨花少,朱门掩,是目之所及的视觉感受,莺声嫩则为听觉感受,这几个“冷色调”意象的有机叠砌,予人幽深、凄切的感觉。然而,作者并未让这些意象营造的感觉如滔滔江水一放到底,一览无遗,而是且放且收,“莺声犹嫩”,一个“犹”字,恰如其分地把前头的表达“收”了起来。但不是单为了收而收,是为了接下去能更好地放。虽然莺声“犹”嫩,但终能嫩到几时呢?
“悔匆匆、过却清明,旋占得馀芳,已成幽恨”,此句既是前面景的描绘后的情的流露,也是“莺声犹嫩”收了之后的续放。时光易流,一过了清明,各种各样的花儿,就都陆续委地凋谢了,丛中和枝头只疏疏落落地留了一点儿残英。到这时,莺声已老,不再嫩了;可见“犹”得短暂、无奈。“却几日阴沉,连宵慵困,起来韶华都尽”,这句是接前句的深延。几天前还有若有若无的遗留的花儿,可忽忽几日,稍没注意,一下子就只剩满目绿肥,些许瘦红也难觅了。
上片主描景,景中时也露情,下片主抒情,全为伤春心事。“怨入双眉闲斗损,乍品得情怀,看承全近”,写的是春愁怨情。“斗损”,谓思量甚苦;“看承全近”,即特别看待极其亲近意。怨入双眉,思量甚苦,皆因春去无情。“深深态、无非自许,厌厌意、终羞人问”,写的是怨态,情动于衷而形于表。“厌厌”,精神萎靡的样子,曾觌《南柯子》有“两两人初散,厌厌夜向阑”之句。因春去而心怨,因心怨而神形缱绻,读之令人动怀。
末句“纵留得莺花,东风不住,也则眼前愁闷”是全词最堪回味处。心怨源于春逝,这里却说即使莺声和花香留住了,仍还是愁绪难遣。所为者何?东风不住!春去仅是引子,最伤心处,并非春天美景消逝,而是时间老去人老去——春天可以再来,人却难以再少!无言之伤,尽在其中矣。
另:历史上的金明池
'金明池'是北宋时期的皇家园林,在中国园林史和文物史上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金明池位于北宋东京外城西墙顺天门外路北,与路南的琼林苑相对,始凿于太平兴国元年(976年),目的是为了训练水军,后经北宋王朝的多次营建,池内各种设施逐渐完善,池的功能由训练水军慢慢为水上娱乐表演所取代,金明池随之成为一处规模巨大、布局完备、景色优美的皇家园林。
据宋人王应麟《玉海》卷一百四十七记载:'太平兴国元年,诏以卒三万五千凿池,以引金水河注之,有水心五殿,南有飞梁,引数百步,属琼林苑。每岁三月初,命神卫虎翼水军教舟揖,习水嬉。西有教场亭殿,亦或幸阅炮石壮弩。'太平兴国三年二月,宋太宗亲临工地视察凿池情况,赐名'金明池'。宋敏求在《春明退朝录》中说:'太宗于西郊凿金明池,中有台榭以阅水嬉。'这时的水战(嬉),类似实战表演,激烈壮观。宋人袁褧曾回忆道:'余少从家大夫观金明池水战,见船舫回旋,戈船飞虎,迎弄江涛,出没聚散,歘忽如神,令人汗下……。'当时北方人很少能看到实际水战,所以对金明池水战表演特别感兴趣,每逢开池,数以万计的游人前往金明池玩赏。
金明池开放之日,称为'开池',基本上定于每年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对庶民开放,其间游客如蚁,'虽风雨亦有游人,略无虚日矣'。而每当皇帝幸池观看以龙舟为中心进行的争标比赛,则'游人倍增',这时游池活动达到高潮。至北宋末,金明池开池可谓空前绝后,《东京梦华录》卷七《驾幸临水殿观争标赐宴》中对此有生动描写:'……水戏呈毕,百戏乐船,并各鸣锣鼓,动乐旗舞,与水傀儡船分两壁退去。有小龙舟二十只,上有绯衣军士各五十余人,各设旗鼓铜锣。船头有一军校,舞旗招引,乃虎翼指挥兵级也。又有虎头船十只,上有一锦衣人,执小旗立船头上,余皆著青短衣,长顶头巾,齐舞槕,乃百姓御在行人也。又有飞鱼船二只,彩画间金,最为精巧,上有杂彩戏衫五十余人,间列杂色小旗绯伞,左右招舞,鸣小锣鼓铎铙之类。又有鳅鱼船二只,只容一人撑划,乃独木为之也。……诸小船竟诣奥屋,牵拽大龙舟出诣水殿,其小龙舟争先团转翔舞,迎导于前。其虎头船以绳索引龙舟。……龙头上人舞旗,左右水棚,排列六桨,宛若飞腾。至水殿,舣之一边。水殿前至仙桥,预以红旗插入水中,标识地分远近。所谓小龙船,列于水殿前,东西相向,虎头飞鱼等船,布在其后,如两阵之势。须臾,水殿前水棚上一军校以红旗招之,龙船各鸣锣鼓出阵,划槕旋转,共为圆阵,谓之'旋罗'。水殿前又以旗招之,其船分而为二,各圆阵,谓之'海眼'。又以旗招之,两队船相交互,谓之'交头'。又以旗招之,则诸船皆列五殿之东面,对水殿排成行列,则有小舟一军校执一竿,上挂以锦彩银碗之类,谓之'标竿',插在近殿水中。又见旗招之,则两行舟鸣鼓并进,捷者得标,则山呼拜舞。并虎头船之类,各三次争标而止。其小船复引大龙船入奥屋内矣。'
最早的龙舟为宋初吴越王钱俶所献,船身长20余丈,龙头龙尾,中建楼台殿阁数重,又称'楼船'。神宗时为修理这艘已坏的楼船,在金明池北岸,开凿一处'大奥'及藏船之室。据北宋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二记载:'(神宗)熙宁中,宦官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奥,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上,乃决水入奥,引船当梁上,即车出奥水中,船乃笐于空中。完补讫,复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蒙之,遂为藏船之室,永无暴露之患。'这种'大奥',解决了修船'在水中不可施工'的困难,是一大创造,应为世界上最早的船坞。此时,宋廷又在池西北岸开渠,引汴河水入池内,为金明池增加了新的水源。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导洛通汴成功(即引伊、洛河清水入汴河)。汴河清水注入金明池,从而避免了池内泥沙淤积之害及清淤之苦。
经过北宋王朝的不断营建,金明池至北宋末期达到鼎盛,成为当时东京的一大胜景。宋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专用一卷对池的位置、大小、建筑布局及游池活动等方面进行详尽的描述。该书中说:'(金明)池在顺天门外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面北临水殿,车驾临幸观争标赐宴于此,往日旋以彩幄,政和间用土木工造成矣。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朱漆明金龙床,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不禁游人。……桥之南立棂星门,门里对立彩楼,每争标作乐,列妓女于其上。门相对街南有礴石甃砌高台,上有楼观,广百丈许,曰宝津楼。前至池门,阔百余丈,下阚仙桥水殿,车驾临幸观骑射百戏于此。池之东岸,临水近墙皆垂杨,两边皆彩棚幕次,临水假赁,观看争标。北去直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门也。其池之西岸,亦无屋宇,游人稀少,多垂钓之士。……池岸正北对五殿,起大屋,盛大龙船,谓之′奥屋′。'可见,北宋晚期的金明池确是'风景出尘寰'的人间胜景。
靖康年间,随着东京被金人攻陷,金明池亦'毁于金兵',池内建筑破坏殆尽。但故池尚在。史载,南宋高宗绍兴七年(1137年),东京伪齐政权傀儡刘豫被金人废弃,且'囚于金明池'。只是北宋亡后,池已无人经营,加之金代常常'汴水断流'而失去水源,逐渐干涸,且为金元时代黄河泥沙多次淤积。况且,因遭兵燹所坏,致使'金明池断栋颓壁,望之萧然也'。最迟至明代后期,池已淤平,以至于在记述当时开封城市布局甚详的《如梦录》中,己不见其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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