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可平,爱不可逆。】
????初三的时候,天很蓝,风很轻,篮球场上走过的女孩裙摆很美。那时候没有烟熏妆,没有美瞳,没有假睫毛。心仪的姑娘,只有最简单的马尾,淡蓝的牛仔裤,还有放学回家的马路上,她吃着糖葫芦时最璀璨的笑容。后来舒淮回想记忆中的季青萝,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季青萝是舒淮升初三时班主任新调来的同桌,在过去的两年里,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班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同桌以后,才发现原来季青萝跟他回家竟然是同一条路,只是他家比她家近一点,她回家要路过他家。原来她的学号是3号,他的是33号,原来他们都喜欢吃玉米味的软糖。
??季青萝不是班上漂亮女生中的一员,除了眼睛清澈明亮之外,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在班上的女孩子夏天开始穿上了裙子,开始画上了眉毛,打了耳洞,剪了齐刘海,甚至后脑勺开始流行系上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惹得班上男生集体躁动的时候,季青萝永远还是一个松松散散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松松散散的外套,松松散散的牛仔裤,万年不变的帆布鞋。唯一有异的就是,在其他人集体冒青春痘的时候,她的脸始终白得让人嫉妒,舒淮找不到一颗痘痘。他拿她开玩笑,说她发育状况不正常,没有青春期。这时候季青萝总是会淡淡地看一眼他刚刮完胡子的下巴,然后低头继续看新出来的一期爱格。舒淮自讨没趣,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故意翻来覆去,把凳子弄得嘎吱嘎吱的响,搅得季青萝不得安宁,横着脑袋一双明亮的眼珠子凶凶的瞪着他,他就抬起头对着她得意地笑。
????舒淮一直以为季青萝是喜欢他的。
???在她被物理老师叫上讲台去讲题却不会,然后求助的把他叫起来帮忙的时候。
??在他把从山里打野鸡时弄下来的金色野鸡毛插在一个小小的竹筒里拿到学校送给她她笑嘻嘻地接受的时候。
??在班级野外春游时她尝了他亲自动手炒的一道菜之后跳着脚不停地说好吃的时候。
???在他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给她讲题,右手绕过她的肩膀拿着笔在纸上打草稿时看到她的耳垂红得发烫的时候。
???在听到她的朋友悄悄对他报信说她在宿舍经常提到他而且日记里也写到他的时候。
??在她坐在他的摩托车上被冷风吹得缩在他的背后,双手不敢搂着他的腰,却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背上的时候。
??甚至是在舒淮吃坏了肚子,在厕所奋斗了半个小时,出来时看到季青萝拉着好友在厕所外的草坪上看着表计着时间取笑他“真能蹲”的时候。
????舒淮都以为,她肯定是喜欢他的。
????季青萝也的确是喜欢上舒淮了的。
???在中午他刚打完篮球进教室把头发上的汗珠全往她脸上甩的时候。
??在她早上因为人太挤买不到早点舒淮三下五除二就帮她买出来笑着递给她的时候。
??在他把她本来就梳得不整齐的马尾揉得乱七八糟的时候。
??在他跟她一起打赌晚上看谁在教室看书看得最晚,最后拗不过她只能先踏出教室门,却还是被宿管关在外面然后去外宿的同学家睡的时候。
??在寒冬里她把搓的第一个雪球往下课人群里的他砸的时候。
??在她跑八百米摔破了膝盖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舒淮得意地把摩托车停在她身旁的时候。
??甚至是在她被物理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当她坐下时他悄悄把她的凳子挪开,害得她的脑袋撞在后排的桌角上起了一个大包的时候。
????季青萝都知道,她是喜欢舒淮的。
???只是,只因当时灿烂年少,都吝于摒弃青涩和骄傲。他们总觉得,现在太小,再等等,等到了高中,等到了大学,也许就合适开口了,也许就能更成熟了。后来的舒淮总是在想,要是当初他别管那么多去多迈一步,最终也就不会没有等来她的那一步。而季青萝,在那场烈日下的奔跑,年少时所有的悸动都化成了那天的汗水,流出身体,从此风吹云散不可听闻。
??中考完后来填志愿的时候,舒淮的分数比季青萝的高了三十多分。那天,舒淮看着阳台上站在对面写志愿的季青萝,很想问她要填哪儿,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怕别人看出来他喜欢她,尽管他觉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所以他故意提高声音,对着身旁的哥们儿说了自己的志愿,唯一的一个志愿,是市里的一所高中。对面一直提着笔假装在思考填哪儿,实际却认真注意着舒淮动静的季青萝,心漏了一拍,然后毫不犹豫的填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学校。提交志愿的时候,班主任认真的跟季青萝分析了,以她的分数,如果最后市里的那所高中降分下来录取也没有降到她的分数线,那么她只能选择交钱把差的分数全都买上才能去读,否则只能去县里的高中。让她想好了,当时季青萝想,赌一把没准能碰上去呢。
???那天晚上,季青萝跟最要好的几个闺密在外面玩,没有回家,大家都想着从此以后可能就聚不到一起了。那晚舒淮跟他的好友都去了他家,他们各自跟各自的朋友道别。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季青萝坐在夜晚凉风习习的山顶上,握着跟朋友借来的手机的手里,满满的全是汗。最终她喝下了人生的第一口啤酒,壮着胆把那条早已编辑好的,连末尾要用哪个标点符号都考虑了一遍又一遍的短信,发去了那个在去外地中考那几天班主任分配旅社住宿时,她从人员信息名单上看了一眼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季青萝等到了天已经大亮,朋友些不得不各自散场回家的时候,一直握在手机的手机都没有振动一下。她一个人顶着烈日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舒淮家对面那条公路上,季青萝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家的房子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旁边一家小卖部的老板娘看不下去问她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季青萝只是把书包寄放在了那个老板娘家,又顶着太阳,顺着公路跑回了街上。季青萝想,或许刚才舒淮已经骑着车上街了,只是因为她走了一段小路,刚好错过了。
???季青萝红着脸找遍了大街小巷,找遍了学校,甚至跑进了舒淮可能会去的网吧和台球室,都没有他的影子。再次回到舒淮家旁边那儿的时候,季青萝鼓起勇气问了他家旁边的一个邻居,舒淮有没有在家。那个邻居阿姨对季青萝说她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她可以带季青萝到他家找他,季青萝摇摇头淡淡地说不用了,道了谢,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季青萝肿着眼走进家门的时候,面对的是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没上课却夜不归家。等父亲平静下来以后,季青萝跟他说了志愿的事,父亲坐在沙发上低头吸了口手里的烟,抬头对季青萝说没事儿,能去市里总归也是好的。当天晚上,季青萝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墙壁上她用铅笔画的40竖印记。那是上次放寒假回到家里那天,她记下的,墙上画下的40根小棒代表寒假的40天,每天睡觉前,季青萝都会用铅笔涂掉一根,她想,离开学见到舒淮的日子,又近了一天。看着看着,季青萝突然用小刀把白色墙壁上的那一块粉末刮得干干净净。第二天起床后,她拿来父亲的手机,给在学校里当老师的一个堂叔打了电话,拜托他在学校电脑上把她的志愿改成了县里的那所高中。暑假快完的时候,父亲陪着季青萝去那所高中交了学费,报了名,只是正式开学还要十天左右,他们又回了家里。
????第二天,季青萝在家里做午饭的时候,接到了父亲手机里初中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市里的那所高中降分了,季青萝达到了分数线,可以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季青萝淡淡地给班主任说了自己已经在县里的高中报了名的事。结束通话后,季青萝默默地看着砧板上的菜,切着切着,砧板上就是一片鲜红,只是在季青萝的视线里,那片红看起来不知道为啥,模模糊糊的。
??舒淮是那天中午在沙发上醒来的,他跟好友们喝到了凌晨,倒头就睡着了。他皱着眉捏了捏快要裂开的头,把不知道啥时候关机掉的手机充上电,就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在街道旁边的这个山脚等你,如果你来,我想跟你坐车回家。”。他打了过去,是季青萝的朋友,说是昨晚季青萝借过她的手机,只是不知道她原来是给他发了短信。舒淮抬头看了眼正午的太阳,拿着摩托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只是,他卯足了劲往街上赶的时候,没看到季青萝低着头慢腾腾地走在公路下面的一截小泥路上。他躺在季青萝昨晚坐过的山顶上懊恼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季青萝在满大街的找他。直到他拿到市里的通知书,他才听说季青萝好像也拿到了通知书,跟他是不一样的学校。他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季青萝是喜欢他的,她等过他送她回家。
???高中的三年,舒淮搜集了所有能接近季青萝的方式。他申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号,装作陌生人加季青萝的QQ跟她聊天,加她的舍友,了解她的近况。他用舍友的手机打骚扰电话,被拉黑了又换另一个,在舍友嫌弃的眼神里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知道季青萝跟初中物理老师经常联系的时候,他甚至厚着脸皮请老师帮他做媒说道说道,只是该死的物理老师对季青萝说的却是让她在这个年纪好好读书,将来他帮她找一个更好的,听说季青萝竟然笑着应了。
??季青萝17岁生日的时候,舒淮坐车到她那个县城里,集齐了跟她同校的所有初中同学给她过生日,他订了一个大蛋糕,抱着一只快到自己肩膀的布袋熊,等着她出现。只是他们一帮初中同学喝醉叙旧到天明,季青萝都没有出现。后来,他听跟季青萝同校的好友在电话里说,季青萝没有再扎马尾,她把长发披散在了肩头,剪了齐刘海,她在炎热的小城里,会穿着天蓝色的长裙,跟高中又同校的那两个初中闺密在小城的广场上吃着糖葫芦和刨冰,偶尔会有穿着校服的男生上前笑着搭讪,或者借她的手机打个电话。舒淮想,所有的美好都正在季青萝的身上发生,只是他却看不到。
???日子慢悠悠地晃到了高三那年。清明节后没多久的一个周末,舒淮再次来到季青萝所在的小城,季青萝同意出来见他的时候,他在小城的大街上跳着吼着,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疯子,不过他不介意,因为他的季青萝要来见他了。可是舒淮没想到,跟着季青萝来的,还有一个叫杭铮的男生。
???逛街时有一个精神异常的大叔傻气的笑着靠向季青萝的时候,杭铮会把季青萝圈向他的身后。他们友好地在小城一家很出名的小吃店里做东招待了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那家叫做稻花村的小吃店里,舒淮坐在季青萝和杭铮的对面埋头吃了好多好多东西,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又酥又软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太小了,他可以一口吃一个,还有为什么糖醋洋芋要放那么多的醋,跟小城街道两旁刚上市还未完全成熟的樱桃一样,好酸好酸。
???舒淮清晰地记得,那天季青萝穿了一条七分的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宽松T桖,清瘦的她肩膀露出性感的锁骨。头发如好友所说,披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明亮不可方物。整齐的刘海下原本平静的双眼看向身旁棱角分明的杭铮的时候,跟当年坐在篮球场旁边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当年看他时,眼中是懵懂,是青涩,是一缕欲盖弥彰的悸动。而如今,少女看着杭铮的眼中,有的就是一抹坚定。那一刻舒淮彻底的明白,这三年季青萝不回应他,甚至说不喜欢他,不是因为当初的错过,那些迟到,那些骄傲。而是她真的,真的已经没有再喜欢他。
???告别时舒淮站在街角看着季青萝和杭铮离开的背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摇摇晃晃。他总觉得那幅画面特别像初中时他跟她两人一起走路回家时的样子,旁边一家卖衣服的商店里响起徐誉滕唱的“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依稀留着昨日的芬芳……”,这首《天使的翅膀》当年他在季青萝的歌词本上给她抄过,只是如今再也不是流行抄歌词的年代,他也不再会是她的天使。
???那些年的初恋,是一朵开时芬芳,谢时苦涩,却从不结果的花。它绽放在心田,缠绕在眉间,就是没法陪伴在身旁。因为山可平海可填,唯独爱不可逆。这世上所有的喜欢,除了两情相悦,都是修不成正果的心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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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适合婚礼演奏演奏的温馨、轻快、富于情调的钢琴曲。】
温馨的十二首钢琴曲
弹十二首钢琴曲,是我许给他的生日愿望。
他即将满24岁。我思忖着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最有意义,最新颖。想了很多天,直到有一次和他逛街时,路过一家琴行,突然来了灵感。
送你十二首钢琴曲吧。我笑着,祝你时时称心,季季顺意。
还有,你笑着拉着我的手,分分钟,我都想着你。
那时候还是落叶初歇的秋天。他的生日在年底最后一天。我向往着那个也许会飘雪的冬季。那个遥远的日子里,有我精心铺排的幸福寄托。人总是应该有个寄托,并为此而活的。我相信这一点。
整整一个秋天,我一直练习着这十二首钢琴曲。没有中断过。从北京,到曼彻斯特,从初秋的阵阵清寒,到冬天终于翩然而至。
《雨滴》
我们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认识。发布会在早晨九点召开。我坐的的士在路上堵成长龙,到达现场时,已经没有了座位。我那时还是菜鸟记者一名,当下有点尴尬,站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甬道上,呆呆的不知所措,像一个做错事后被老师拖到学校礼堂里,面对着众人检讨认错一般。
你走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指指旁边的一个空位,示意我坐下。我像遇到救星一般,马上在这个角落的位置坐好,掏出电脑和资料,戴上眼镜。台上的公司负责人已经滔滔不绝了好一阵子,我连谢谢也忘了说,只管孜孜不倦地作着记录。
你一直站在我身后。
直到散场,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摄影师。我坐的位置原本是没有椅子的,是你把自己坐的椅子移到那里,然后招呼我过去坐下。
《前奏曲》
我拿着发布会封的红包请你去会场楼下的餐厅吃饭。真巧,我们都喜欢同样的杂果沙拉和肉酱意粉。吃饭的时候你笑着说,我们甚至都放同样多的辣椒。太巧了。
我开心地微笑。
你看上去还像个学生。你说,应该入行不久吧?
我笑,我还在实习期。捋捋头发,真这么像学生?
你点头。我有点气馁。好像自十七岁开始,我的相貌和气质就再也没有改变过,长大过。永远的马尾巴、素面素装,加上个子小小的,甚至常常有人不相信我已经大学快毕业,还老是问:“高中几年级了?”
我从来没有介意过这些小事,直到今天,你也这么说,我才耿耿于怀起来。
这算什么呢?我有点确定不了,衡量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也许是刚才记了一堆的经济报道资料,脑袋有点木了。我安静地吃着饭,只觉得这一顿饭的时间,真的太短太短了。
《Daydream》
我们自此后经常出来喝茶聊天。像普通而友善的朋友一般。在一次一次平淡的聚会和茶香氤氲中,我觉得那种奇异而美好的感觉,日益坚定了起来。也许是我单方面的。是的,因为在你的眼底,我从未看到过有如自己眼里那般闪亮璀璨的星。
那天我和室友康康一起去电子城外买耗材,看到你靠在马路对面一个电话亭外,神色淡淡。我正准备走过去叫住你,却见一个面容亮丽的女子从亭子里拐出来,顺势挽住了你的手臂。
我站在对街。背后是个面包店,店里好像正在烤一种极甜香的面包,浓浓的甜蜜气息弥漫了半条街。我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同你打声招呼,你却已经看到了我,并拉着那个女孩子笑着朝我走过来。我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了。你们走到我面前来,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连康康都悄悄附耳问我:“你朋友吗?他们都好漂亮。”
我微笑。我料想自己这样的笑是有点苦涩的,艰难的,勉强的,我也料想到你注意不到我的神色。因为你的眼神只属于你身边的她。相比那个笑靥如花般的女孩子,我看上去根本就是个灰蒙蒙的泥塑大阿福。风轻轻浅浅地吹着,你笑着说:“这么冷,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喝杯东西吧。”
我们四人一起去了街边一间咖啡馆。人很多,我点了香香热热的拿铁,捧在手心,看见那个女孩光洁如瓷器般的面孔在阳光下散发着美好的光泽。我有点自卑,悄悄把自己穿着旧鞋球的脚缩进椅子下面去。
夏天已经过完了,秋天又仿似将至未至。满街的人都胡乱穿着衣服,短装长袖,神色自若,俪影双双,仿佛都是幸福边境游走着的丰盛灵魂。
我知道自己是想得太多了。不快乐的时候,通常都喜欢乱想,通常都以为身边的其它任何人都比自己快乐。我不停地用杯子暖脸。脸被暖得红红的,可是心却越发地冷了。
《梦幻曲》
近半个月时间,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每夜做祈祷,祝福你快乐,你和她……快乐。
我和康康,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在崇文门那边租了一套小房子。搬了家的事我也没有告诉你。朋友们辛辛苦苦地帮我把那台笨重庞大的钢琴搬到新家去。我住的那间房本来有一个阳台,隔开阳台和正屋的那半堵墙被主人打通了,于是整个小卧室显得宽敞明亮了许多。我就把钢琴放在那里。白天阳光稀薄地照射在那一面漆黑如镜般的琴面上。我再养了一盆仙人球,放在钢琴旁边。我很爱护它,忍不住就想常常给它浇水,但康康说它和别的植物不同,浇多水了反而会死掉。我只能让它孤单地呆在阳台一角,等候着薄暮散尽,月华如水,远远看去,像一个倔强孤独的毛绒绒的绿色单球冰淇淋。
也不是没有人追我,也不是没有退路可走。但心里却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会在我考虑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山谷回声般地响起来:“再等一等,等一等,有个人会来到你的身边。”我于是便一天一天,沉静地等下去。
从来没有这么容易地爱上一个人。在这个人面前,胆怯慌张如同一个未谙世事的小丫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暗恋着,或恋爱着的人都像我这样。我想我的世界是一片素色天空,只有你是我生命里的彩虹。彩虹可以无所谓拥有的,即使遥远不可碰,也会是我命中注定的唯一惊喜,唯一光明。
《秋之歌》
你再出现时,初秋的气息已经在风中云中席卷流转。一年四季里,我最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和冬天。我很久以前便梦想着和心爱的人一起牵着手,踩着满地的落叶散步,或是背靠背一起听一段温情的音乐,分食一盒甜蜜的冰淇淋。
我对生命的要求出奇的朴素简单。然而要实现起来,却也出奇的难。
你在我的住所楼下等我,碰巧我正在接另一个男生打来的电话,他说他订了餐厅的位置,问我晚上有空没有。我正讲着电话,楼下传来你的喊声。我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就扔掉手中的电话,抓起外套飞奔下楼。
刚睡过午觉,头发还有点凌乱,额角的发毛毛的,乍看上去像触了电。你站在路灯下,看见我时,笑得非常灿烂而尽兴。我掩盖着心里的惊喜,把手放在上衣口袋里。
来找我干嘛?
陪我去喝一杯好吗?你笑过之后,眼底藏着淡淡的惆怅。我想我懂了,懂了你的心思和眼神。于是没有多问,陪着你在酒吧一杯又一杯。你在往事里沉醉,我好像看到酒后的你,就是另一个你,也是另一个自己。从此之后,你就是关于我的一个实现了的梦。
我记得那个秋天的黄昏,落叶纷然如雨,暮色垂落如死。你拉着我的手走出酒吧。我靠着你的肩。
《圆舞曲》
我们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那一幢熟悉的明黄住宅楼里,有关于我们相爱的证据。
那层小屋面积不大,却温馨得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掉眼泪。
那幅摸上去麻麻的米橙色窗帘,是我们跑遍整个城区买来的,阴天的时候,拉拢窗帘,屋子里光线暗淡,正适合懒懒地打盹喝茶,在微弱的光线下背菜谱,准备烧最简单也好味的菜给你;那个插花的水晶花瓶,经常空空如也,没有花在里面,只有明净澄澈的水;那个碗形的玻璃烛台,是我从以前同康康她们同租的屋子里拿来的,晚上时我们不开灯,只把烛台点亮,我就双脚踏在你的脚背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跳舞;那张厚厚的花纹复杂的伊朗地毯,我们曾经一起坐在上面喝汤,吃宵夜,抱着靠枕讲鬼故事到半夜……全是好的,美满的往事,完整的记忆。
只有钢琴,因为太大了,一时还没有空搬过来。那个周末我抽出时间,独自一人回到以前的小屋。康康抱着一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午觉。我蹑手蹑脚地踱到自己以前的房子。那架黑色大钢琴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我知道康康在定期帮我擦拭它。我打开琴盖,轻轻抚摸那些冰凉的琴键。久违了,伴着我孤独死寂时光的好友。我合上琴盖,头靠在上面,阳光温暖得不像是在秋天,羽毛一般柔和地轻拂着我的右脸。我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时,才注意到阳台一角的仙人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鲜绿色。绒绒的刺变得扎手,颜色也成了枯枯的黄绿。
康康说:“它好像没有死吧,也许只是老了。”
《月河》
你从不介意告诉我你对她的一切感情和心境。也许你当我是无话不谈的女朋友,也许你不当我是任何什么。
我日复一日,扮演着忠实的女友和观众、倾听者。你们在电话里吵了架,为了一些以前的事,你整夜不归,再烂醉如泥地回来。我便整夜坐在沙发上等你。暖暖的红豆汤放在客厅茶几上,才一宿时间,那么不经放,就凝成了粘粘的一碗,难以下咽。我去厨房热那一锅红豆汤,想为你醒酒。穿着厚厚的睡衣,罚站一般地守在炉子边,稍一恍神,那甜甜腻腻的汤水便从锅里溢出来,浇熄了炉子上的火。我赶紧关掉阀门,甜甜的蒸气扑面而来,烫烫的。我端着汤,进了卧室,你已经睡熟了。我坐在床边,觉得一切都徒劳。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即使上帝给我们机会。注定的,便不可改变。
也许我所能做的,只是陪你一段。陪你一段,那一段失落的、苦痛的,没有她的时光。
《永恒的美好,请留下》
你们合好的时候,没有知会任何人。除了我。
我亦没有知会身边的谁谁谁。这个沉默而孤单的秘密,我便沉默而孤单地替你背负着。
客厅里的水晶花瓶一直盛着半瓶水,没有任何花。我却老是觉得这屋子有着什么香气一般。久久不舍离去。这个空荡的偌大的房间。晚上冷得出奇,被窝里只有我自己抱紧自己,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肩膊,牙齿咯咯打颤,自己温暖自己。
或是窝在沙发上看大段大段的卡通,蜡笔小新、小丸子、灌篮高手……笑得直掉眼泪。隔壁小孩子在弹奏着音符稚嫩的钢琴曲。一曲一曲,是那首致爱丽丝。我推开窗,阳光很暖,我又想起了为你的生日弹钢琴的诺言。
关好窗,换了外套,散步走到以前的住处,坐在钢琴前,开始固执地练琴。没有人再欣赏这琴声曲调。我却变得更加执意。
《思念》
选择去遥远的地方继续学业,将你遗忘,让记忆生分疏离。在阴雨绵绵的曼城市区,冷得手指发僵,甚至没有力气握紧雨伞。
念的这个科目实在艰深。远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般只是单纯的趣味。我寄宿在一对中年夫妇家里,日子过得很慢。也许是我运气不好,他们不是平白无故就可以表现出友善面的人。我有深夜起床喝水的习惯,他们便不会忘记临睡前关紧厨房的门。我只能在睡觉前自备一马克杯的水,等着夜里醒来时捧着杯子喝。有时候不清楚喝进去的是水还是自己的眼泪。住了数星期后搬了出去,同学校里一个北京的女孩子一起去外面找了房子合住。环境差强人意,只是同室的人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大家彼此照应关切,日子便豁然开朗了很多,适合得也极快,已经学会了铁青着脸用跟当地人一般熟练的英文骂人自卫。雪下得昼夜不分,放学后,得和室友踩着湿冷的路面步行近半小时才到家。那一段时期,身后没有任何人,无边无际的可怖的孤清。想起你,像是在回忆着曾几何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一个烙印疤痕。
我以为往事尘封,我以为空间隔断思念。趴在窗棂边,拼命喝热茶暖身,看窗外白茫茫的雪,我才明白,距离越远,想念越发明显。
我开始相信一句话。寂寞不是因为没有人陪在身边,而是因为没有某个人陪在你身边。
《Forgotten》
年底的时候,我回了一次北京。
约到康康出来见面,她看到我后,问我有否再同你联系。
我紧紧捧着一杯茶,平静地摇头。
他来找过你。康康说,他不知道你已经不在北京了吗?他来的时候,没找到你,就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他会弹琴吗?以前没听你提过。还有那盆仙人球,他带走了。我忘了在信里告诉你,因为我以为你们有联系,他会讲给你听的。
我们一直没有再来往。我低下头,又抬起来,他弹的什么曲子?
不知道。康康耸肩,他说,是十二首钢琴曲。我没有听过,有曲子叫这个名字吗?
《别离曲》
你换了手机和住址,也没有再在以前工作的地方继续做事,我想再联系你,却彻底失去了你的音讯。
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对自己说,我只是想把练熟了的那十二首钢琴曲弹给你听。仅此而已。
但我却再也找不到你。没有任何一个共同的朋友可以向我提供你的近况和线索。
那一夜的雨来得异常紧急,我拨电话给康康,问她你来找我的那一次是什么时候,有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康康睡意朦胧地听着电话,我焦急地问了一大堆,她却一句话没有听进去。
你要问什么?明天再问行不行?康康嘟嘟哝哝着,他好像没留下联系方式吧,弹了琴就走了。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一个平白无故地跑到人家家里来弹琴,一个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国了——都跟幽灵似的。
我挂了电话,自此放弃了。其实如果真的存心要找一个人,又怎么会找不到呢?我不再找,也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找罢了。也许这样也好,就慢慢地把你淡忘了,把往事湮埋了,把我弹琴的事,许诺的事,统统都丢弃了。
日子反正也是要过的。我倒宁愿过得像在异地那般孤清,也不要再像康康说的那样神经质了。
《memory》
我念的科目很难,要很用功很用功才拿到好成绩;我习惯喝热茶暖身;心里有个伤口却始终冻结着,融化不开;我和同校的校友合租的房子一到深冬就冷得出奇,生了壁炉仿佛也不管用;我适应得了这边的人事、语言、风俗,却老是适应不了天气,就算穿着极厚的牛仔裤靴子,步行数小时,还是觉得双脚冻得发麻;我的风湿老犯,也许我原本就不应该挑选这个地方来念书;我慢慢习惯了极少有人时刻关心的孤单感,时间长了,它便成了一种自由,磨出了另一个独立的我。
同住的那个女孩在用老式留声机放着一首歌,反来复去唱着一句话,“我想忘了你,我想忘了你。”歌者的嗓音像是在低沉地嘤嘤哭泣。我靠在窗边,裹着被子看一本书。远处被雪覆盖的房子、汽车看上去像厚厚的奶油蛋糕。雪已经停了。你的生日已经过了,钢琴的旋律太过遥远,有那么一段故事,再难忘再不舍得,最终还是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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