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邶风·谷风】
《诗经》,是中国古代诗歌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诗歌,下面是我为大家整理的《诗经》国风·邶风·谷风,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注释】
(1)习习(sà):犹“飒飒”,风声。谷风:来自溪(xī)谷的风,即大风。
(2)以阴以雨:等于说为阴为雨。风雨比喻男子暴怒。
(3)黾(mǐn)勉:努力、尽力。
(4)有:犹“又”。三、四句是说我已经尽力做到和你同心,你不该又发怒。“怒”字和篇末“有洸有溃”相应。
(5)葑(封fēng):蔓菁。菲(非fēi):芦菔。
(6)以:用。下体:指根茎,喻人内在本质。葑和菲的根叶都可以吃。采食葑菲,不能不根叶并用,比喻丈夫对妻不应该只重颜色,不重德行。
(7)德音:是《诗经》里常见的熟套语,在这里兼指道义和恩意。莫违:言前后不要相反。
(8)及尔同死:等于说“与子偕老”。就是到死都不分离。
(9)迟迟:慢慢地。这个妇人终于被逐,出门时走得慢腾腾地。
(10)中心:即心中。违:相背。她不甘心走也舍不得走,脚步向东而心向西,所以是“有违”,所以会“迟迟”。
(11)伊:语助词,犹“维”。迩(ěr):近。
(12)薄:发语词。畿(jī):就是“机”,门限。上两句是弃妇希望丈夫相送的话,言不要你送远,你就送我到门边吧。
(13)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这两句是说,荼(徒tú)菜的味道,虽然很苦,在我看来已经甜得像荠菜似的了。就是“人人都道黄连苦,我比黄连苦十分”的意思。
(14)宴:乐。新婚:指丈夫娶新人。下句“如兄如弟”形容丈夫新婚之乐,对照自己被弃之苦。
(15)泾、渭:都是水名,源出甘肃,在陕西高陵县合流。这一句是说泾水和渭水相形之下才显得浊。弃妇以泾水自比,渭水比新人,清比美,浊比丑。
(16)湜湜(实shí):水清见底貌。沚(zhǐ):应从《说文》、《玉篇》等书所引作“止”。这句是说泾水在止而不流的时候也是澄清的,可见得也不是真浊。比喻自己的容貌若不和新人比也不见得丑。
(17)不屑:犹“不肯”。以:与。“宴尔新婚,不我屑以”两句是说你现在因为乐新婚之故才不屑和我同居。
(18)梁:是石堰,拦阻水流而留缺口以便捕鱼。逝:往。
(19)笱(苟gǒu):竹器,承对梁的缺口,用来捉顺水游出的鱼。发:打开。“毋逝我梁,毋发我笱”这两句是要求丈夫不许新人动旧人的东西。
(20)躬:身。阅:容。
(21)遑恤我后:言何必顾及后人呢。遑:何。《礼记》、《左传》引“遑”作“皇”。“皇”通“况”。以“况”释此句亦可通。以上四句有见于《小雅·小弁》篇,或是引用当时的谚语。大约这位弃妇本来要为亲生子女保存一些东西,转念一想自身既不能见容,还顾得了子女么。恤:爱惜。
(22)方:见《汉广》。舟之:用舟渡过。
(23)亡:读为“无”。“何有何亡”言不论有无。
(24)就:遇见。(第四章)前四句是下二句的比喻,言家事无论难易都努力操持。
(25)匍匐(蒲伏púfú):伏在地上,手足并进。在这里用来形容急遽和努力。以上二句是说凡邻居有灾祸都急急救助。
(26)能:应依《说文》所引移在句首。慉(蓄xù):同“蓄”,爱好。“能不我慉”等于说乃不我好。雠(chóu):同“仇”。
(27)既:尽。阻:犹“拒”。
(28)贾(古gǔ):卖。用:货物。以上二句言我的善意尽被拒而不纳,好像商贩卖货而不能销售。《易林》引诗用作“庸”,就是“佣”。“贾佣不售”就是说如人要卖身为佣而不能自售。亦通。
(29)育:长养,指经营生计。鞫(菊jú):穷。这句连下句就是说从前经营生计,惟恐陷入无以为生的穷境,以至于和你同遭生活困乏之苦。
(30)颠覆:谓困穷。
(31)既生既育,比予于毒:言生育已经顺利,有了财业之后,你就看待我像毒虫似的了。
(32)旨:甘美。蓄:收藏过冬的菜,如干菜、腌菜之类。一说蓄是菜名。
(33)第六章前四句说你在燕尔新婚的时候就将我抛弃了,是把我当做在穷乏时期权且备用的东西,好像“旨蓄”在冬天备用一样罢了。
(34)有洸(光guāng):相当于“洸洸”,有溃(kuì):相当于“溃溃”,是水激怒溃决之貌,用来形容暴戾刚狠的样子。
(35)既诒我肄:既:尽。诒:给。肄(异yì):劳苦之事。这句是说尽把劳苦的事使我担负。
(36)来:语辞,犹“是”。塈(戏xì,又读季jì):取,同“娶”,借指“爱”。伊余来塈:即维我是爱。末两句是以旧情动之,言你就不想想当年吗,你是那样爱过我的呀。
【题解】
这是弃妇的诗,诉说故夫的无情和自己的痴情。第一章对丈夫委婉地说理,希望免于弃逐。第二章既已被弃,迟迟不肯离去。对照丈夫新婚之乐,感受无限的痛苦。第三章想到新人把自己挤走,鹊巢鸠占,种种不甘心。提出“毋逝”“毋发”的警告,但自知无用。第四章诉述一向持家的黾勉。第五章是今昔对比。诉述过去共处患难,现在有了安乐的生活,丈夫就“以我为雠”,“比予于毒”了。第六章还是今昔对比。诉述丈夫的凶暴,不再念及旧情。
【余冠英今译】
大风唰啦啦来得凶暴,乌云才上来大雨就到。我全心全意依顺着你,你好没来由平空着恼。好比采萝菔跟那蔓菁,难道要叶儿就不要根?往日的恩情休要抛弃,和你过到老用不离分。
我移动脚步慢慢腾腾,脚步儿才移心又不忍。只消几步儿并不算远,送我到门边你肯不肯?谁说那苦菜味儿太苦,比起我的苦就是甜荠。瞧你们新婚如胶似漆,那亲哥亲妹也不能比。
比起渭水来泾水见浑,泾水定下来浏浏的清。只因你新婚如胶似漆,才撇我一旁不肯挨近。我的拦鱼坝别让人来,我的鱼曲笼不许人开。今儿我自己安不了身,身后的事儿何必关怀?
好一比过河河水深深,我用船用筏把河来渡;好一比过河河水浅浅,我空手白脚游了过去。家里有也罢没有也罢,我尽心尽力备办齐全。左邻和右舍有了灾难,我奔走扶助从不迟延。
你不喜不爱也还罢了,反当我仇人可真不该。千万种殷勤你不理睬,好比有货物没处售卖。从前过日子天天怕穷,艰难的日子和你相共。日子到如今过得好了,你把我当做一只毒虫。
我有那干菜和那腌菜,防青黄不接用来过冬。瞧瞧你新婚如鱼得水,穷乏的时候拿我填空。你粗声恶气对我叫嚷,全家的重活教我担当。从前的种种你都忘了,你我还不是好过一场!
【参考译文】
谷风习习阵阵吹,阴雨无常变了天。尽力与君一条心,宜将恼怒抛一边。蔓菁箩卜都要采,难道真情你不见?不离不弃是美德,与君同死心相连。
行人路上步履缓,心中有怨难消散。非是迢遥万里程,却只送到大门坎。谁说苦菜味最苦,也曾甘甜如荠菜。你们新婚燕尔时,亲亲密密似兄弟。
泾水搅得渭水浊,河湾见底水清清。只因新婚迷着你,不再与我来相亲。别到我的鱼梁上,别用我的竹鱼筐。可怜此处难容身,自此我能去何方!
过河遇见水深处,乘舟撑船来过渡。过河遇见水浅时,下水游泳到彼岸。家中何有何已无,勤勉操持多兼顾。邻人或会有急难,尽心尽力去帮助。
不再细心爱悦我,反而视我为仇敌。种种美德无人睬,有如货物无处卖。昔日新婚常畏惧,任你颠鸾又倒凤。如今生儿又育女,却将我来比毒痈。
我留美菜一坛坛,季节变换好过冬。新娶之人迷着你,夺我积蓄挡贫穷。对我又打又是骂,繁重家务一重重。不念往昔吉庆日,也曾痴爱将我娶。
整体赏析
作为一个社会问题,丈夫因境遇变化或用情不专而遗弃结发之妻,在《诗经》这部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诗歌总集中已多有反映,《卫风·氓》是一篇,《邶风·谷风》又是一篇。同样是用弃妇的口吻陈述被弃的痛苦,与《卫风·氓》相比,《邶风·谷风》中的女子在性格上不如前者决绝果断,因此在回忆往事和述说情怀时怨而不怒,并没有对负心汉进行直接的谴责,然而在艺术风格上,则更能体现被孔子称道的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
从全诗的叙说来看,这位女子的丈夫原来也是贫穷的农民,只是由于婚后两人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年轻妻子的辛劳操持,才使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但是这种生活状况的改善,反倒成了丈夫遗弃她的原因。这个负心汉不但不顾念患难中的糟糠之妻,相反却喜新厌旧,把她当作仇人,有意寻隙找岔,动辄拳脚相加,最后终于在迎亲再婚之日,将她赶出了家门。诗中的弃妇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如泣如诉地倾吐了心中的满腔冤屈。
这首诗在抒情方面最可注意的有以下几点:首先是选取了最能令人心碎的时刻,使用对比的手法,凸现了丈夫的无情和自己被弃的凄凉。这个时刻就是新人进门和旧人离家,对于一个用情专一、为美好生活献出了一切的女子来说,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哀怨欲绝的了。诗由此切入,非常巧妙地抓住了反映这一出人生悲剧的最佳契机,从而为整首诗的抒情展开提供了基础。而一方面“宴尔新昏,如兄如弟”的热闹和亲密,另一方面“不远伊迩,薄送我畿”的绝情和冷淡,形成了一种高度鲜明的对比,更突出了被弃之人的无比愁苦,那种典型的哀怨气氛被渲染得十分浓烈。
其次是借用生动的比喻言事表情,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全诗共分六章,每章都有含蓄不尽的'妙喻。如第一章入手便以大风和阴雨,来表现丈夫的经常无故发怒;以采来蔓菁萝卜的根茎被弃,来暗示他丢了根本,视宝为废。这主要用于言事。第二章则转用食荼如荠、以苦为甜,来反衬人物在见了丈夫新婚时内心的苦涩程度,远在荼菜的苦味之上。这又是主要用于表情。另如第三章的“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是用泾水因渭水流入表面变浊、其底仍清,来比喻自己尽管被丈夫指责却依然不改初衷的清白;第四章以河深舟渡、水浅泳渡,喻写以往生活不论有何困难,都能想方设法予以解决;第五章用“贾用不售”比丈夫的嫌弃、“比予于毒”喻对己的憎恶;第六章又把自己往日的辛劳比作御冬的“旨蓄”,将丈夫的虐待喻为湍急咆哮的水流。这些比喻取喻浅近,无不切合被喻情事的特征,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和表现力。
最后,作品的一唱三叹、反复吟诵,也是表现弃妇烦乱心绪和一片痴情的一大特色。从首章的“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到二章的“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从三章的“毋逝我粱,毋发我笱”,到四、五章的前后对比,再到六章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在反覆的述写和表白中,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弃妇沉溺于往事旧情而无法自拔的复杂心理。顺着这一感情脉络的延伸展开,循环往复,人们更能接近和触摸这个古代女子的善良和多情的心,更能感受到被弃带给她的精神创痛。至于作品在二、三、六章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宴尔新昏”这样的句子,又在断续错杂的回忆和抒情中,突出和强调了丈夫背信弃义对她产生的强烈刺激,她无法忍受眼前出现的这一现实,更不能以平常之心来接受这一现实,所以反复咏之,以示铭心刻骨,难以忽忘。
由此可见,这首诗在抒写弃妇哀怨方面是很有特色的。它的出现,表明古代妇女在爱情和婚姻生活中,很早就处在弱者的地位,充当着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的牺牲品,她们的命运是值得同情的。尽管作品没有直接对负情男子作明确的谴责,但最初的信誓旦旦和最终的弃如脱靴,仍为此作了有力的点示,具有深刻的警世作用。
名家点评
宋代朱熹《诗集传》:“妇人为夫所弃,故作此诗,以叙其悲怨之情。言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如夫妇和而后家道成。故为夫妇者,当黾勉以同心,而不宜至于有怒。又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如为夫妇者,不可以其颜色之衰而弃其德音之善。但德音之不违,则可以与尔同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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